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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知旅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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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知旅程

兩百平的房子,客廳空到只有沙發和上面空蕩蕩的茶幾,廚房倒是充滿生活氣息。楚煙在鞋櫃中一頓翻找,把四十二碼的拖鞋換上後,貼心地為失去意識的人脫鞋。

她找來領帶,反手將對方的雙手綁在茶幾腿上,便開始尋找能吃的東西。然而對方的冰箱裏除了新鮮的蔬菜和生肉再難找到吃的,購物袋裏倒是有泡面,但全是她不喜歡的口味。

於是項祁醒來便見陌生人在地板上敲雞蛋。

身後的手嘗試掙脫,可手指被全部纏住,不禁讓人吐槽這是什麽奇葩的捆綁方式。

他看著費勁剝雞蛋的家夥,無語道:“你到底想幹什麽?”

“聊聊,”肚子發出響聲,楚煙卻才將雞蛋送到嘴邊,“就是怕你不配合。”

“你要跟我去個地方才能拿到信,這是你弟的遺願。”

完全不相信昨天和自己通話的人今天就死了,不耐煩的人更加惱火,但接下來的話讓心徹底慌亂。

沒有情緒的棕褐色眼睛緊盯眼前人,似乎看透對方的想法,眼睛的主人反問:“你怎麽不問他的日記和信為什麽在我手上,為什麽不是郵局送信?你在逃避還是打從開始就沒相信我?”

楚煙沒想得到答覆,自顧自講起兩兄弟之間的秘密。

在長輩的要求下,項添和項祁難得不用上補習班、興趣班,不用做額外的練習。兩人在鄉下稱王稱霸,玩水爬樹,把自己曬成煤炭。

那時的項添在院子角落發現松動的磚頭,用樹枝將碎磚挖出來,和哥哥將寫有秘密的紙條藏在裏面。沒有人知道這件事,更不可能有人知道紙條上寫有什麽。

如今長大的男人心臟驟停,難以置信地紅了眼眶。

這幾年的短信交流,項添從未抱怨過,讓搬過來住都被拒絕。還以為那個家有了改變,自己卻不敢回去看一眼······現在想想,當項添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,就是希望被強行留下。

自己的弟弟,怎麽會不了解他的性格,當初就算再忙也不該把選擇權留給他。

真該死。

送信人轉頭看向關閉的房門,那是這位“差勁”的哥哥留給弟弟的房間。臥室被收拾得一塵不染,衣櫃裏一年四季的床單就有好幾套,電腦配置也全是頂配。

剛才找鞋時,鞋櫃裏還有幾雙四十二碼的新球鞋,和今日項添穿的同款球鞋。可能項添身上的衣服也是項祁買的,如果站在天臺上是自己,她會像他一樣帶上舍棄不掉的東西。

“去哪裏?”

楚煙解開領帶,“一座小島,你知道在哪,但在出發前,我們該吃晚飯。”

是的,她拆開了逝者的信,想知道那個希望他去的地方是哪裏,就算是讓他徹底沒有遺憾吧。

可心不在焉的人腦子隨之卡機,菜不是鹹就是淡。楚煙默默吃完,收拾完碗筷就不客氣地走進主臥,獨留對方坐在沙發上瞎想。

此時的雨徹底停止,安靜將兩人吞沒。

楚煙蓋著灰色的被子等待藥效發作,外面的燈光從門縫中漏進來,一雙鞋正好擋住部分光亮。他們都在等待,可房門沒有被敲響,對方最終沒有勇氣。

她閉上眼睛,往常失去做夢功能的大腦意外活躍起來,報覆般放出許多畫面。

陷入夢魘的人站在學校的走廊內,反覆看著少年從眼前墜落。高中生似是完全沒發現般從身邊經過,如當年一樣,跳樓的高中生不過幾天就被大家遺忘。

忽然,最不願聽見的聲音從頭頂響起,

身著高中校服的楚煙被狠狠打了個耳光,周考試卷全砸在臉上,眼前的女人仍不滿意地質問她為什麽沒考進前十,叫嚷著叫嚷著就開始哭訴這些年多麽不易。經歷過無數次的女孩靠沈默提前讓一切結束,以“你簡直和他一模一樣”結束這個話題。

曾經還會想“我為什麽要承受這些”,“這是我的錯嗎”,“那你為什麽要生我”的人成為大人,開始變得“惡毒”,再想起這些心裏就剩“你活該”這種完全不像自己會說的話。

她知道這樣不對,想說這樣不對,可到頭來什麽也不會改變。一次次爭吵換不來什麽,一次次沈默留不住什麽,一次次努力終會讓事情回到起點。

藥物帶來的平靜讓人上癮,但姜眠夏會告訴她“藥物解決不了問題”。她全都知道,但清醒的人已經累了。

顯示淩晨三點的手機被丟在旁邊,違背遺囑的病人心中不斷發誓就半片,幹咽下半片藥便躺下。

當再次醒來,天已大亮。

項祁用冷水洗了把臉,和拉著行李箱出來的人撞見,之間的疏離感一夜間消失。

“早餐在鍋裏。”他戴上眼鏡,進屋開始收拾行李,在早上九點三十五分坐上轎車。

楚煙坐在駕駛座,項祁在副駕指路,徑直駛向高速。

期間楚煙的手機亮起無數次,而全由邊上的人代回,可最不想見到誰時總會見到。楚煙瞥了眼手機上的電話號碼,直接掛斷,然而對方又不死心地打過來。

她直接讓對方將手機靜音,就這樣讓手機亮了一路。

等到了加油站,她接聽起電話,在對面出聲前道:“我在忙,沒事別打過來。”

對面道:“大姨給你介紹了個在銀行上班的小夥子,你加下他微信。”

“難道要我像你一樣?沒興趣。”楚煙不耐煩地掛掉電話。

可不等安靜一會兒,熟悉的手機鈴聲在車內響起。

項祁剛接起電話,對面就傳來質問。

“為什麽輔導員那邊留的你電話,項添是不是去找你了,趕快讓他回家!請假不回來,瘋外面,我看都是和你學壞了。”

“怎麽不說是被你們逼瘋的?他個大學生出去玩幾天怎麽了,難道還要天天泡在圖書館裏,像你們一樣只註重成績?”他不想讓他們過早知道項添的死,相信他也不希望他們。

這就像他們的報覆一樣,想家長認錯,想讓他們也感受到痛苦。

兩人都冷下臉,車內的氣氛降至冰點,卻不是因對方生氣。他們紳士地保持適當距離,互相保守對方的秘密,尊重對方的決定。

而這種保護總會讓人發笑,笑陌生人居然比家人還要尊重你。

另一邊,被掛斷電話的項母給項添發去消息:【不想回來就永遠別回來。】

然而回應她的是消息框邊上的感嘆號。

猩紅的顏色瞬間讓人冷笑,將這個懦弱的孩子從聯系列表中拉黑刪除。還不解氣的項母又起身進入小兒子的房間,將關於他的東西全部收拾出來。

從小到大的獎狀和筆記本被扔在床上,墻上的各種寫滿知識點的紙被撕下,藏在書櫃裏的畫像垃圾一樣被丟在地上。

工人進門時臥室變成了無人住過的樣子,他們拆下床、衣櫃和書桌,將所有能搬走的東西全部搬走。老大和老二的房間至今日起變得一模一樣,這個家再也沒有他們的位置。

與之不同的,項祁準備的房間裏沒有這些令項添厭煩的公式、考點,反之墻上是弟弟喜歡的畫,電腦桌前擺著他偷偷在畫展上展出的畫作照片,床單是他喜歡的暖色調。如果打開電腦,項母一定會因為看見許許多多的游戲而發瘋。

所有“玩物喪志”的東西在他和他們看來有著不同的意思,但現在一切都失去了意義。

喜歡這些的男孩已躺在無人問津的廢棄學校,大雨沖刷天臺上的腳印,幹涸的血被雨水沖刷入草叢;校門外再沒出租車留下的痕跡,和遠處的房屋失去住戶們生活的痕跡一樣。

電話鈴聲在校園內回響,再沒人去接通導員的電話。

輔導員意識到不對,開始讓項添的室友去聯系他,可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,無奈之下只能撥打報警電話。

另一邊的楚煙和項祁則已經下了高速,來到新的城市。

這是前往目的地的最快路線,項祁望著路上的風景,翻找出項添發給自己的照片。照片上都是項添大學期間去過的地方,上面的小吃街和商場此刻就在眼前,使人楞神。

他對開車的人說:“在這休息幾天吧,我想看看他去過的地方。”

“警察可能在找我。”

如果現在被警察找到,計劃就要延後,手上的東西會被收走,他們自己還要面對最不想看見的人。要是被主治醫師知道她正在幹的事,就又要在醫院待十天半個月。

沒人喜歡那樣。

項祁往導航輸入地址,“我在附近給項添買了房,去那裏。”

楚煙應道:“嗯。”

車在下個路口左轉,離鬧市越來越遠,逐漸靠近項添就讀的大學。

在離校將近十幾公裏的位置,轎車駛入小區。項祁生疏地領楚煙來到自己的買的公寓,空間剛好夠兩人生活,日用品齊全。

楚煙環視沒人住過的公寓,問:“他沒在這裏生活過?”

“他只有寒暑假會來,上學期間都和室友住,他喜歡和朋友們在一起。”

這裏是少年的秘密基地,是哥哥給他的避風港,所有的煩惱被留在外面,無人知道這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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